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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琢如磨
你多么努力,其實并沒多少人在意。更多的人只愿意看到結果,你的過程如何艱辛,跟他們沒什么關系。我曾經不眠不休,早晨八點到達九點開會只為對客戶的一個承諾,客戶悠悠的說你這么憔悴真不應該。你振臂高呼,也少有人分享你的喜悅。人生就是一場與孤獨的戰爭。
-01-
剛做“時空連線”時,制片人陳虻天天罵我,嫌我小女生新聞的那套路數,“矯揉造作,不可忍受”。
陳虻說:“你問一個問題的時候,期待答案嗎?你要不期待,就別問了。”
我不做聲。
我問醫生朋友:“為什么我呼吸困難?”
他說:“是情緒影響了呼吸系統,使呼吸頻率放慢,二氧化碳在體內聚集造成的?!?/span>
“有什么辦法嗎?”
“嗯,深呼吸?!?/span>
上樓的時候,我深呼吸;下樓的時候,我深呼吸。我看著電梯工松松垮垮地坐著,閑來無事,瞪著墻,永遠如此。我強烈地羨慕她。
上班時只有在洗手間,我能松垮兩分鐘,我盡量延長洗手的時間,一邊深呼吸,一邊看著鏡子里的自己。我知道自己身上已經開始散發失敗者的味道,再這樣下去誰都會聞出來了。
-02-
那段時間,臨睡前,我??匆槐窘小冻聊母嵫颉返臅?/span>
很多年后,我看到它的續集,憤怒地寫信給作者,我說你這續集里蹩腳的狗屁傳奇故事把我心里的史達琳侮辱了,那個吃著意大利餐、欣賞油畫、跟食人魔醫生談童年創傷的女人根本不是她!
在我心里,她一直是美國聯邦調查局(FBI)24歲的實習生,說話帶點口音,偶爾說粗話,沒有錢,穿著一雙不怎么樣的鞋子,孤身一人去調查殺人案。她知道失敗和被人看輕是什么滋味。
她左手可以一分鐘扣動74下扳機,胳膊上的筋脈像金屬絲一樣隆起,卷起袖子去檢驗那些腐爛的死尸,對認為她只依靠姿色混進來的男人說:“請你們出去?!?/span>
她曾希望在FBI這個大機構里得到一席之地,但最后她不再為身份工作,她只為死去的人工作,在心里想象那些被謀殺的女人,跟她們經歷同樣的侮辱,從刀割一樣的感受里尋找線索。
人在關口上,常是一些看上去荒唐的事起作用,在演播室開場之前,我很多次想過:“不,這個用塑料泡沫搭起來的地方,可嚇不著史達琳,這姑娘從不害怕。”
-03-
我決定自己做策劃和編輯,找找那個抽象的欲望到底是什么。
每天給各個部門打電話聯系選題,大老板看我給外交部打電話聯系大使被劫案的采訪,覺得好笑:“得多無知才能這么無畏啊?!钡尤宦撓党闪耍浌澞繒r他負責拍攝,沖我默默一點頭,我心里一暖。
我每天上午報三個選題,下午聯系,晚上在演播室錄制,凌晨剪輯送審。
就這么熬著,有個大冬天的凌晨兩點,人都走光了,沒人幫我操機,我自己不會,盯著攝像機,心想,我不干了,天一亮我就跟陳虹打電話,去他的,愛誰誰。我在桌邊坐著,惡狠狠地一直等到七點。電話通了,陳虻開口就問:“今天是不是能交片了?”
我鬼使神差地說:“能?!?/span>
我抱著帶子去另一個機房,編到第二天凌晨三四點,大衣鎖在機房了,穿著毛衣一路走到電視臺東門。我是臨時工,沒有進臺證,好心的導播下樓來,從東門口的柵欄縫里把袋子接過去?;氐郊?,電梯停了,爬上十八樓,剛撲到床上,導播打電話說帶子有問題,要換。我拖著已經受傷的左腳,一級一挪,再爬下去。
大清早,已經有人在街上了,兩個小青年,驚喜地指著我。我以為是認出了我。
“瘸子?!彼麄冃?。
淺青色的黎明,風把天刮凈了,幾顆小銀星星,彎刀一樣的月亮,斜釘在天上。
白巖松有天安慰我:“人們聲稱的最美好的歲月其實都是最痛苦的,只是事后回憶起來的時候才那么幸福。”